崔季陵

一个老干部

【碧云深】第十七章 下

孙静忱连声称是,只不过他向来不喜多应承周贵妃,因为觉得她对于太后太过阿谀,这也是祖宗定法,皇子王孙们的家眷,一律只从平民中选。这样的小门小户里选出来的女儿,虽说漂亮小意,但终究不是国初时候,想当年连着的三位中宫,都是比男人还要强上百倍的。还有句话,孙静忱当然不好说,到底是自己家里人,自家也是因为孙太后才有如今的声势,只是像他们这样的人家,从此多得滥了,比上那些旧勋贵反而更加肆无忌惮了。

说起宫中事,孙静忱心念一动,又想起那日偷偷听到的王振与钱皇后的谈话,这事祖母定然知道,但他是万万不能问,若是问了,只怕也会害了钱皇后。横竖眼下皇帝侍奉太后是极孝顺的,钱皇后怯懦,断不会跟皇帝说,且连王振都没有直接跟皇帝挑明,显然也拿不准皇帝到底听信谁,只不过是想跟皇后上一条船,拉拢拉拢罢了。王振之所以没找周贵妃帮忙,一来是这桩把柄要是告诉了周贵妃,周贵妃是肯定要说出去的,就此泄密,二来,上次周贵妃想要皇后的仪仗,这主意便是王振打发人出的,没想到没讨着好,反倒恶了周贵妃了。

会昌伯夫人又提点了孙静忱几句,叫他回去好生歇着,明日好进宫去。孙静忱领命回了自己院子,路上瞧见墙上歪了两片瓦,还是方孟韦翻墙的时候碰歪的,想招呼个小厮来收拾了,却又对这两片破瓦舍不得,自己垫着条凳,够着把瓦片掀了下来,也不再放回去,打了井水冲洗干净,摆在水磨地上,自己一手用仪刀沿着瓦片的边儿抵着,另一手作拳,运了气劲,把这瓦片挺翘的四边各敲掉一块,只留下方方正正一片微凹的澄泥片,触手光洁,倒是也堪作砚,他又依着这法子将另一片也处理了,在书案前坐下来,磨了墨开了笔,给方孟韦写一纸小笺。题作《纨绔子好砚赋》,内里却是大白话似的行文,全不管生骈四俪六,文章也只有四句:方氏纨绔,才学疏浅。好色逾墙,坠瓦得砚。命小厮包了立即送方府去,还未到晚饭时,方府即又打发人来传信,说方公子喜欢的不得了,一拿着就又是写字又是画画的,还嘱人带来给了孙静忱。孙静忱拆开信封,原来方孟韦也写了一纸小笺:方氏纨绔,遽得此砚。立时引笔,不负婵娟。方孟韦也果真是不负婵娟,熟宣上墨笔写了一幅孙静忱的小像,只得一个侧脸,眉目舒展,脉脉含情,得了孙静忱八分神韵了。孙静忱慌慌张张地要把小像收起来,却觉得放哪儿都不安生,跟他那些个书放在一起塞床底,他又觉得自己个儿在里头和不认识的男女脸贴着脸,实在是臊得慌,会昌伯夫人房里叫晚饭,他只好折了塞进自己随身的荷包内,这下才安心。

吃过晚饭回来,孙静忱躺在床上,又从荷包里拿出小像来,觉着方孟韦画的虽不比镜子里头的真,但自己仿佛就是画上的这个模样。他起身对着灯,仔细比了画里的自己和镜子里的自己,原来方孟韦脑子的自己是这个模样。他摊开纸,也想画一张方孟韦,可他没学过,只会画打牌贴条子时涂的王八,坏了好几张纸,甩得一地墨点子,什么都画不出,一时气急,便在纸上画了好大一只王八,壳子上写了方孟韦三个字,把那些旖旎的情丝,全抛到脑后去了。

过了十日,正是方孟韦与方夫人和仲姬叔姬去碧云寺的日子,府里预备下的灯油和供奉,早前就已经差人送到了碧云寺,这一日只方夫人和仲姬叔姬同坐一辆马车,方孟韦骑着马带着自己的外甥,带了两个年老的婆子,赶早出发去碧云寺。

过了中秋之后天儿凉的很快,走的又早,小孩儿才坐在方孟韦马上时觉得新鲜,片刻后便又冷又倦,方孟韦见外甥昏沉沉像是要打瞌睡,放慢了马,又抱着外甥下来,送到母亲车上。

“我就知道,他小孩子家,只不过是想出来耍,让他骑什么马,总是你惯着他。”仲姬接过儿子,装着抱怨方孟韦的样子,叔姬看着孩子有趣,想起今日是去为亡夫做法事,更是羡慕起仲姬母子,心中酸涩,只好拿方孟韦打趣,消遣排解,“这还是你外甥呢,你就疼成这样,赶明儿你要是真有了儿子,怕不是整个方府的瓦都要给这小子掀过一遍了。”

方孟韦心道,掀自家的瓦算什么本事,他可是连会昌伯府的瓦都掀过呢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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